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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筝论道第45期导读

王英睿 2020-05-08 16:17

谈筝论道第45期

生命的鲜活、自由、灵动——

忆杨秀明先生及潮筝筝曲《行云•流水》

作者：田青

导读：王英睿

杨秀明（1935—2015），广东潮州人，国家首批潮州音乐代表性传承人。杨秀明自幼喜爱潮乐，师从徐涤生习筝，并受教于萧韵阁、许敦五等前辈，擅长筝、琵琶、三弦、胡琴等乐器。此外，杨秀明兼擅丹青，妙笔生花，尤其能以画入乐，以乐入画。先生隐逸一生，信佛茹素，其艺术深受禅宗之影响。

1981年，在曹正推荐下，杨秀明应邀至中国音乐学院执教。十年间，他传播潮乐，树桃培李，成绩斐然。筝演奏家邱大成、林玲、李淑萍、王勇、李萌、周望；琵琶演奏家李景侠；胡琴演奏家刘顺等，皆曾蒙其教诲。杨秀明还引领专业院校的师生回归田野，学习原汁原味的传统音乐。比如，1983年12月至1984年4月，他带领中国音乐学院实验乐团（华夏室内乐团前身）部分团员赴汕头学习潮州音乐。秉承“保存要纯正”的原则，杨秀明引荐地道的潮乐高手给团员授艺，教唱二四谱。经过数月身临其境的熏陶及刻苦演练，团员们基本上熟悉了当地音乐的风格、味道，有了较为深刻的感性认识。临行前的汇报演出时，老艺人们高兴地说：“要是闭上眼睛，还以为是我们自己人在演奏呢！”

在中国音乐学院任教期间，杨秀明居于恭王府一间不足八平方米的陋室。田青正好也在此读研究生，读书写作之余，常到这间小屋与杨先生闲聊、喝茶。本期这篇文章里，田青先生通过他们相交三十余年里的几个小故事，再现了二人初次邂逅、于陋室中“谈笑有鸿儒”，以及同游觉山的浪漫而又充满禅意的场景。

赵朴初先生题字

九十年代末，我在恭王府读研究生时，杨秀明依然住在那间小屋里。与田师相似，我也常去那里听筝、论乐、赏画、吃素斋。杨师还有一个“癖好”，于夜深人静时弹琵琶，也是即兴所为，不会事先有任何“告示”。我只遇见一次，也曾听同窗们说起过他们的幸遇。杨师还擅长画“胶卷山水画”。画卷比我们照相的胶卷纸略宽，平日卷起放入“胶卷盒” ，展开来则绵延数米，其间山水、林木、人物，皆清晰有致、错落跌宕、意趣盎然。赵朴初先生曾在照片画集卷首亲笔题词曰：“海潮往复高低呗，林鸟和鸣大小弦。早许音声为佛事，不期画笔落梵天。溪头池角鱼蛙乐，牛背山腰岁月闲。画到未生前面目，雄鸡一唱破重关。”

杨秀明先生画作

1992年9月8日，由汕头市文化局、中国音乐学院、中国音乐研究所等八家单位联合主办的“杨秀明筝独奏音乐会”在北京音乐厅举行，田青任主持和解说。多年后田师依然清晰记得当时的两个场景：

一、他初登舞台、落座筝前，没有立刻演奏，而是默然静坐片刻，像是入定，又像是为众生祈祷；

二、一曲《行云•流水》似曲水流觞，信马由缰奔泻了大约20多分钟。音乐厅里的全体听众，居然像着了魔似地被他的音乐引领着，屏息凝神，直到他戛然而止......

这场音乐会上，杨秀明呈现给观众的不仅有味道浓郁、格调高雅的潮乐清弹，还有与交响乐队协奏的《浪淘沙》。他通过自己“物我两忘，人琴合一”（李西安语）的高超技艺，将潮州音乐演绎传统与现代的内在张力和魅力全面展示出来，获得音乐界的广泛推崇，名噪京华。之后，杨师先后应邀出访香港、台湾、新加坡、荷兰等地，并与多家乐团合作，尝试了多种音乐形式及风格的演出，均引起很大反响。先生曾与高为杰等著名作曲家合作推出了“西江月——新编潮州弦诗音乐会”，以“全新”形式演绎潮州弦诗乐。此外，杨师还受聘华夏室内乐团，赴北大、清华等高校及中学义务巡演，为传统音乐的传播、传承与拓展做出很大贡献。

杨师演奏的潮州筝曲，得潮州音乐真谛，又因他常年信佛修心，无论是继承古曲，还是随兴而奏的“新”曲，都禅意浓郁、静谧恬淡、意韵深长。即兴是其演奏的一大特色：无论平日里的弹奏，亦或舞台上的展示，音乐都随心而走，自然流淌，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。田师曾这样评价他的音乐：“深得中国传统文化之精髓，雅而不矜，丽而不俗；动中有静，静中有动；清朗恬淡，光明洞澈。如莲花不着水，如日月不住空。”

行云流水

田青先生题字

比如，《行云•流水》这首乐曲，乃杨师自创，旋律以即兴为主，是真性情随音符由内而外的释放与流淌，是明心见性后的自在洒脱。在不同时间不同场合，杨师演奏的《行云•流水》差别很大，有时甚至听不出是同一首曲子。1992年，北京音乐厅的演奏是有管弦乐队协奏的版本；2014年，在中国音乐学院举办的“行云流水——杨秀明筝独奏音乐会”上，此曲为独奏形式，两曲从形式到旋律都不同。先生的解释充满禅意：“每次的《行云流水》都是行的当下的云，流的当下的水，所以会有不同。”云、水的千姿百态，历来是古今中外文人笔下（琴下）所钟情之物。杨师欲将其几十年的生命的感受与艺术体验，凝聚其中，以“行云流水”这一意境来比拟。作为多年的老友，田青先生最解其中意味：“《行云流水》超越了悲苦之情，保留着中国传统音乐中最有价值的东西，以出世的高迈与洒脱充分表现了生命的鲜活、自由、灵动”。

杨秀明先生一生可谓功德圆满：“报众生恩、报国家恩，让南筝终于在国家级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，实现了两代潮州古筝艺人的夙愿。”

田青简介